■趙艷文
這個故事是一位老兵給我講的,這是他的親身經(jīng)歷。
多年前,老兵在海軍某基地代職期間,參加了慰問南海守礁官兵的活動。半個多月的時間,他看到了守礁官兵的執(zhí)著與堅守,走一路感動一路。雖然已過去多年,那些守礁官兵和屬于他們的故事,在老兵腦海里卻揮之不去。
慰問船從湛江出發(fā),想著即將走到祖國的南端,曾經(jīng)只有在地圖上才能看到的地方,慰問團(tuán)的人都很激動,處處拍照留念。而這僅僅持續(xù)了不到半天,接下來的時間,隨著船像樹葉一樣在海上漂蕩,所有人都吐得天翻地覆,吃不下任何東西。隨行的陸戰(zhàn)隊員講,這是他們的必修課,還美其名曰:不把胃里東西吐干凈,怎么吃得下東西。晚上更加難熬,睡覺的床十分狹窄,四面都有圍欄。浪高的時候,不僅雙手要拼命抓緊,頭和腳也要用力頂住圍欄,才能確保不被甩出去。廁所離睡覺的地方很近,大概七八米遠(yuǎn),可是不費(fèi)些時間是走不過去的。好在老兵仗著身體好,幾天以后漸漸適應(yīng)。關(guān)于暈船,老兵說,那真是一段痛苦的回憶。
航行第7天,忽然聽到有女人和孩子的聲音,循聲找去,竟是一位年輕媽媽帶著剛剛會走路的孩子。老兵驚詫不已,怎么會有婦女和孩子,這些天他們這些男子尚且吃不消,她們怎么熬過來的?慰問團(tuán)有任務(wù),她們又來干什么?一連串的問號讓老兵找到船長。船長惜字如金地說,來探親??吹酱L不愿再說什么,雖然仍有疑惑,老兵沒有多問。
又在船上熬過兩天,到達(dá)一處慰問點,再次看到母女二人,原來這就是她們探親的地方。大船靠不了礁,需要在幾海里遠(yuǎn)的地方拋錨,從甲板攀下舷梯登上小船,再由小船載人上礁。這樣很費(fèi)時間,但是沒有其他辦法。大家讓母女先離開大船,母親說:首長,你們有任務(wù),你們先走,我就是來看看家屬,沒什么大事。大家執(zhí)意讓母女先走,她推脫不過。舷梯足有四層樓高,從上面望下去,頭很暈?;蛟S平時連過山車都不敢坐的年輕母親,此刻的每一步都那么堅定。陸戰(zhàn)隊員抱著孩子攀下舷梯,孩子表情竟然帶著興奮,沒有絲毫畏懼。
當(dāng)母女沿著搖搖晃晃的舷梯下降時,船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們身上。那一刻的祖國南海,風(fēng)輕云淡,除了海浪聲,什么聲音都沒有。腳踏上小船那一刻,就聽到孩子不停地喊:爸爸,爸爸,我要去看爸爸了。一直到小船坐滿人離開,孩子的聲音都沒停。大船上的人無不動容,老兵看到海軍船長也在不停擦著眼角,他終于明白此前船長不愿多說話的原因了。
上礁后,看到守礁官兵整齊著裝,頂著40攝氏度的高溫,用最高禮儀歡迎慰問團(tuán)到來。每個人臉上肆意流淌著的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他們太激動了,他們已經(jīng)幾個月沒有看到除了守礁戰(zhàn)友之外的其他人了。握手時,老兵能感覺到他們格外用力。老兵的淚水也在肆意流淌,他無法想象,之前幾個月,甚至更長時間,守礁官兵是怎么度過的。大家提議,趕緊安排家屬來隊,好好團(tuán)聚??墒牵谶@個僅有半個籃球場大的礁上,加上慰問團(tuán)人員,大家站在一起都顯得擁擠,何來的團(tuán)聚場所?。亢喼边B說悄悄話的地方都沒有。一家三口只能頂著如火的太陽,在礁盤一角蹲下,圍在一起。從老兵的角度望去,看不清他們是在流淚還是說話。和母女同乘一條小船的戰(zhàn)友說,剛上礁,孩子有些發(fā)懵。戰(zhàn)友問孩子,哪一個是你爸爸,軍娃看了一遍又一遍,說,都像爸爸。孩子已經(jīng)很久沒有看到爸爸了,見到穿著同樣軍裝的幾個人,哪里分得出來。因為漲潮的原因,慰問團(tuán)在礁盤僅能停留一個小時。這個戰(zhàn)士是湖南人,愛人從湖南到湛江,再到丈夫駐守的地方,輾轉(zhuǎn)幾千公里、近半個月路途的探親,就這么匆匆結(jié)束了。
回到大船后,慰問團(tuán)又陸續(xù)慰問了幾個島礁。返回湛江時,老兵看到母女安靜地下船,此后再也沒有見到她們。但老兵知道,她們和他的故事,已經(jīng)深深刻在了祖國的南端。后來,老兵?;貞浧鹉概氏孪咸輹r那片風(fēng)和日麗的南海,以及她們在湛江下船時安靜的背影。
編輯:廉穎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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