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法治日報全媒體記者 王瑩

保護股東尤其是中小股東的合法權益是優(yōu)化營商環(huán)境的重要內容，不僅關系到中小股東自身的投資收益，也關系到企業(yè)正常運營和持續(xù)發(fā)展，更關系到激發(fā)廣大中小股東的投資熱情，保護市場信心和穩(wěn)定市場基礎。

近日，福建省福州市鼓樓區(qū)人民法院通過對涉中小股東權益保護案件的全面梳理，總結出中小股東權益保護面臨的法律規(guī)范適用難、中小股東對公司章程重要性認識不足、知情權保護效果不佳、利潤分配請求權易遭侵害、退出機制不健全等問題，并精選出典型案例，積極回應社會發(fā)展新形勢、回應公司治理新要求、回應司法實踐新挑戰(zhàn)。

觸發(fā)業(yè)績對賭條款

依約履行回購義務

2016年至2017年期間，陳某、李某將所持的福州某游戲公司的股權轉讓給陳某某、周某某等多名投資者。轉讓合同約定，轉讓款支付至福州某游戲公司的控股股東福建某傳播集團的賬戶，由福建某傳播集團為股權交割提供擔保。福建某傳播集團承諾，當年或次年福州某游戲公司的凈利潤應不低于約定的最低值，且應達到創(chuàng)新層標準，否則投資者有權要求福建某傳播集團回購股權，并按年利率10%的標準進行補償。

2016年至2017年，福州某游戲公司的業(yè)績未達到約定標準，回購條款被觸發(fā)。投資者遂向鼓樓法院提起訴訟，要求福建某傳播集團按協(xié)議約定完成股權回購，支付股權回購款及補償款。

法院經審理認為，“對賭條款”也稱“估值調整協(xié)議”，是保護投資者權益的重要工具，被眾多企業(yè)用于吸引投資，在股權投資中較為常見。對賭條款鼓勵投資方的投資，一定程度上緩解了企業(yè)融資難問題。目標公司業(yè)績未達到約定標準，即觸發(fā)回購條款。若股權轉讓方未及時履行回購義務，將使大量中小股東無法獲得預期利益，并因此產生損失。

據此，法院認為福州某游戲公司股東與投資者之間訂立的協(xié)議屬于與業(yè)績掛鉤的對賭協(xié)議且合法有效。因該游戲公司的業(yè)績未能達到約定標準，投資者要求控股股東回購股權的條件已成就。福建某傳播集團未依約履行股權回購等義務，已構成根本違約，應當承擔違約責任。故判令福建某傳播集團應向各投資者支付股權回購款，并按年利率10%的標準支付利息。

認繳增資并非義務

強制干涉于法無據

福建某大酒店注冊資本為1048萬元，其中寧波某公司認繳出資額為812.2萬元，占股77.5%；陳某認繳出資額為235.8萬元，占股22.5%。

2014年10月，福建某大酒店召開臨時股東會，陳某未參會。會議通過決議：寧波某公司增加認繳3952萬元，福建某大酒店注冊資本變更為5000萬元；增資后，寧波某公司占股95.284%，陳某占股4.716%。

2017年12月，福建某大酒店再次召開臨時股東會，陳某仍未參會。會議通過決議：對于2014年公司增資3952萬元，按2014年增資前比例計算，陳某22.5%部分增資889.2萬元，寧波某公司77.5%部分增資3062.8萬元；陳某認繳增資889.2萬元應于2018年1月31日前出資到位。出資期限屆滿后，陳某未履行出資義務，福建某大酒店遂提起訴訟，要求陳某按照股東會決議內容履行889.2萬元增資款的出資義務，并支付逾期付款利息。

鼓樓法院審理認為，雖然資本多數決是股東會的重要議事規(guī)則，但并非公司的所有事項都屬于資本多數決處分的范圍。認繳新增資本屬于股東固有的、非經股東自身同意不可剝奪的權利，而非義務。股東有權根據自己的資金狀況或者對公司前景的判斷決定是否增資，即便是股東會也無權強制小股東認繳新增資本。因此，未經股東同意的要求股東共同認繳新增資本的決議，違背了股東真實意愿，對該股東不具有約束力。

本案中，福建某大酒店未舉證證明陳某曾同意認繳新增資本。經庭審詢問，陳某亦明確因公司的股權價值已發(fā)生變化且無法恢復，不同意根據2014年股東會決議認繳新增資本。故對于福建某某大酒店要求陳某履行新增出資義務的訴訟請求，鼓樓法院依法不予支持。

股東查賬目的正當

公司拒絕構成侵權

許某、孫某、徐某分別持有福建某投資公司70%、15%、15%的股權，許某任公司法定代表人，孫某任公司監(jiān)事。福建某投資公司持有福建某天然氣公司100%的股權。

2018年12月19日，孫某、徐某向許某發(fā)函，要求查閱福建某投資公司、福建某天然氣公司自公司成立以來的所有賬簿及記賬憑證。同月22日，兩家公司復函拒絕了孫某、徐某的要求。

孫某、徐某遂以福建某投資公司、許某侵犯其知情權為由提起訴訟，要求福建某投資公司、許某提供變賣福建某天然氣公司資產的全部賬目、財務憑證及所得2300萬元資金去向的材料供兩人查閱、復制。

案件審理中，福建某投資公司辯稱，孫某、徐某經營的福建某燃氣公司與福建某投資公司、福建某天然氣公司的主營業(yè)務存在實質性競爭關系，兩人要求查閱會計賬簿和會計憑證是為了向該燃氣公司通報商業(yè)秘密，明顯具有不正當目的，故福建某投資公司有權拒絕提供。

法院認為，孫某、徐某作為福建某投資公司的股東，有權了解公司的運營及財務狀況。福建某投資公司的經營范圍與孫某、徐某經營的燃氣公司的經營范圍確實存在一定的重合，但公司的經營范圍并不等同于公司的實際經營業(yè)務。在福建某投資公司未能就其所稱“有實質性競爭關系”提交有效證據予以證明的情況下，其相關辯解難以得到支持。

據此，法院依法判決福建某投資公司應于判決生效后15日內置備公司自2008年7月起至判決生效之日止的會計賬簿（包括總賬、明細賬、日記賬）和會計憑證（包括記賬憑證和原始憑證）提供予孫某、徐某及其委托的會計師事務所查閱。查閱地點為福建某投資公司經營場所內，在正常營業(yè)時間內查閱，查閱時間不得超過20個工作日；駁回孫某、徐某的其他訴訟請求。

陰陽合同轉讓股權

意思表示虛假無效

2016年9月15日，張某與張某某簽訂一份《股權轉讓協(xié)議》。雙方約定，張某某將其所持有的某教育公司10%股權以5萬元價格轉讓給張某，在張某與某教育公司解除勞動關系時，張某同意將協(xié)議項下的股權以受讓時的5萬元價格轉讓給張某某。協(xié)議簽訂后，張某向張某某支付了股權轉讓價款，雙方亦辦理了相應的股權變更登記。

2020年8月20日，張某提出離職，并于同年9月15日將前述股權變更登記至張某某名下。但張某某未向張某支付股權轉讓款，張某遂訴至鼓樓區(qū)法院。

法院查明，某教育公司的企業(yè)檔案信息顯示，張某與張某某還分別于2016年9月13日、2020年9月15日簽訂兩份轉讓價款為0元的《股權轉讓協(xié)議》，張某某據此主張其無需向張某支付股權轉讓款。

法院認為，本案主要的爭議在于當事人先后簽訂了3份股權轉讓協(xié)議，到底應該以哪份協(xié)議為準？案件審理中，鼓樓法院通過合同簽訂目的、履行過程及證據來源，綜合判斷雙方簽訂合同的真實目的。

對于簽訂的兩份轉讓價格為0元的協(xié)議，法院認定其真實目的是為了配合辦理股權變更登記手續(xù)，屬于以虛假的意思表示實施的民事法律行為，應屬無效。而雙方簽訂的轉讓價格為5萬元的協(xié)議，系雙方真實意思表示，合法有效，且當事人已按約實際履行。

據此，鼓樓法院認定張某某未依約支付股權回購款的行為構成違約，判令張某某于判決生效之日起10日內向張某支付股權轉讓款5萬元及逾期付款利息；駁回張某的其他訴訟請求。

法規(guī)集市

民法典相關規(guī)定

第一百四十六條 行為人與相對人以虛假的意思表示實施的民事法律行為無效。以虛假的意思表示隱藏的民事法律行為的效力，依照有關法律規(guī)定處理。

第五百零九條 當事人應當遵循誠信原則，根據合同的性質、目的和交易習慣履行通知、協(xié)助、保密等義務。

第五百七十七條　當事人一方不履行合同義務或者履行合同義務不符合約定的，應當承擔繼續(xù)履行、采取補救措施或者賠償損失等違約責任。

第五百八十五條　當事人可以約定一方違約時應當根據違約情況向對方支付一定數額的違約金，也可以約定因違約產生的損失賠償額的計算方法。

公司法相關規(guī)定

第三十三條 股東有權查閱、復制公司章程、股東會會議記錄、董事會會議決議、監(jiān)事會會議決議和財務會計報告。

股東可以要求查閱公司會計賬簿。股東要求查閱公司會計賬簿的，應當向公司提出書面請求，說明目的。公司有合理根據認為股東查閱會計賬簿有不正當目的，可能損害公司合法利益的，可以拒絕提供查閱，并應當自股東提出書面請求之日起十五日內書面答復股東并說明理由。公司拒絕提供查閱的，股東可以請求人民法院要求公司提供查閱。

第三十四條　股東按照實繳的出資比例分取紅利；公司新增資本時，股東有權優(yōu)先按照實繳的出資比例認繳出資。但是，全體股東約定不按照出資比例分取紅利或者不按照出資比例優(yōu)先認繳出資的除外。

老胡點評

各種形式、不同業(yè)態(tài)的企業(yè)是經濟高質量發(fā)展的重要基礎，是推動社會不斷進步的重要力量，量大面廣的中小企業(yè)更是成為滿足民生需求、吸納勞動就業(yè)的重要渠道。因此，應當采取有力措施，為企業(yè)茁壯成長營造一個法治化、可預期的營商環(huán)境。

依法維護廣大投資者的利益、保護股東尤其是中小股東的合法權益，是為企業(yè)營造法治化、可預期營商環(huán)境的重要一環(huán)。首先應當不斷完善立法，補短板、堵漏洞、強弱項，使維護股東合法權益的法律制度更加嚴密，尤其應當扎緊制度籠子，切實防范大股東憑借強勢地位侵害中小股東合法權益。

其次，應當進一步發(fā)揮人民法院在維護投資者利益、保護股東合法權益方面的重要作用。司法是定分止爭的重要力量，是維護社會公平正義的最后防線。同時，由于損害股東利益、危害股東權益糾紛的疑難復雜性，此類案件絕大多數需要人民法院依法裁判。因此，人民法院應當不斷提高審判質量和效果，及時、公正審理涉及股東權益的案件，為經濟社會高質量發(fā)展貢獻司法力量。（胡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