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馬曉煒
作家李國文說:“春天是不知不覺來的,她走的時候,也是悄沒聲兒地離去。”與“無邊落木蕭蕭下”的秋天浩大聲勢相比,春天的離去著實顯得有些低調(diào),低調(diào)得似乎能擰出水來。
春天越是如此,越惹人憐愛,從古至今,我國的文人墨客對它的書寫,一直不曾間斷,留下了一首首惜春的古詩詞:“一片花飛減卻春,風飄萬點正愁人?!薄跋Т褐慌麓簹w去,多插瓶花在處安?!薄帮L急花飛晝掩門。一簾殘雨滴黃昏。便無離恨也銷魂”等,就連曹雪芹也不例外,他在《紅樓夢》中巧借賈府小姐“惜春”芳名,無聲地向人們訴說著對江南煙雨朦朧落花天凄慘傷春之情。
與土地朝夕相處的爺爺,雖然沒有文人的那種閑淡細致的惜春嘆春雅興,粗糙的生活中卻懷有一顆感恩的心,于“布谷飛飛勸早耕,舂鋤撲撲趁春晴。千層石樹遙行路,一帶水田放水聲”的盛大農(nóng)事中,用自己特有的方式,熱火朝天地送別春天、擁抱夏天。
節(jié)氣到了谷雨,春天就要走了。一直靠節(jié)氣安排農(nóng)事的爺爺,到了這節(jié)骨眼,十分忙碌,村前村后哪怕柳絮如花爛漫飛舞,綠滿山川青滿眼,杜鵑夜啼,蜂嚶蝶繞,處處是一派撩人的景象。不解風情的爺爺從不為最美四月天所動,經(jīng)常掛在嘴邊的是:“谷雨前后,種瓜點豆。”“谷雨種棉花,能長好疙瘩?!薄肮扔暝陨霞t薯秧,一棵能收一大筐”……
其實,對于爺爺而言,進入暮春,農(nóng)事活動到了最緊要的關(guān)頭,一點兒都不敢怠慢和馬虎的。俗話說:“人誤地一時,地誤人一年?!敝蒙礤\繡春色里,他好像只有起早摸黑趕牛犁地、移苗插秧、澆水施肥,才能不辜負春日大好時光;好像只有那一顆顆種子被他虔誠地植入溫暖的土地,才覺得生活有了盼頭;好像只有看到自己一身土、滿手泥,才覺得與土地親得熱乎、愛得深沉……
爺爺不知疲倦地忙碌,經(jīng)常連個招呼都不打,就雄赳赳、氣昂昂地扛著農(nóng)具出門了,大半天見不到他的身影是常有的事。受到爺爺?shù)睦渎?,這對于平時像跟屁蟲一樣不離他左右的我來說,甭提多有意見了,甚至還在心底怨恨起了他。
孩童的忍耐是有限的。那天爺爺回家剛放下鋤頭,我氣呼呼地嚷:“爺爺只稀罕莊稼,不喜歡俺!”爺爺非但沒有生氣,還笑呵呵地說:“俺頂稀罕乖孫子的,等料理完手頭的活兒,將春天送走,一準兒陪你鬧騰?!?/p>
聽說爺爺要去送春天,我失寵的心情隨之煙消云散,手舞足蹈地喊著與他一同前往。
爺爺嘴上說歡送春天,其實于他內(nèi)心深處,是不舍的,他從早到晚耕種,只為抓住春天的尾巴,用勤勞的雙手留住美好春光,也留住秋天的收獲和全家的冷暖。
裹著紛飛的細雨,我跟著爺爺走在田埂上,舉目而望,看到菜地里那棵櫻桃樹,枝上掛滿了紅彤彤的果實,像是串串歡慶的鞭炮;梧桐花也站在樹梢上,舉著紫白色的小喇叭,像似在吹奏歡快的樂曲;田埂上的蒲公英,個個高擎著一粒絨球,像似繽紛延伸的地毯;新翻土地上播下的種子,延展出片片嫩芽,笑語盈盈地鼓著掌……
“你瞧,它們同我們一樣哩,都在送別春天呢?”爺爺?shù)脑捯馕渡铋L,那一刻,我想春天一定聽到了。
(作者單位:江蘇省南京市江寧區(qū)委政法委)
編輯:梁成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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