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艷艷
一千個人心中有一千個故鄉(xiāng)的模樣。
故鄉(xiāng)看似平凡,卻寬和地療愈和滋養(yǎng)著每一個路過的人們。我也有過這樣一片故土,身在其中時渾然不覺,離開多年后卻深深懷念。
我出生在湖北棗陽,6歲隨家人遷居至南疆的一個部隊農場。兒時的記憶早已模糊,我們都固執(zhí)地認為湖北是父母懷念的故鄉(xiāng),而我們喧嘩肆意地生活過的恰斯農場才是屬于我們孩子的故鄉(xiāng)。恰斯農場是一個棉花種植基地,遠離縣城,交通閉塞,毗鄰葉爾羌河。
不知是因為對故鄉(xiāng)的偏愛還是對逝去時光一去不返的追憶,故鄉(xiāng)似已在記憶里被悄然鍍上金邊??傆X得,此生看過的最潔澈的云朵、最繁亮的星星、最溫柔的垂柳都是在恰斯農場。孩童時,父母忙于農活生計,孩子們卻也樂得無所束縛,總是有大把的時間去探索世界。
我經常觀察云朵的變換,并驚異于藍天與白云可以相配得如此渾然天成。也在夏夜里躺在涼席上數(shù)星星找星座,彼時繁星如毯,鋪天而蓋,美得讓人此生難忘。即便是性格喜靜的我,也在這里收獲了一段足夠喧嘩快樂的時光,在雨后的草叢里尋找新發(fā)的蘑菇,在澆過水的棉田里堵道網魚,在放學路上摘吃桑葚沙棗,在田埂上挖苜蓿辨野草。
離開故鄉(xiāng)后,我時常懷念恰斯農場那雖以蕭瑟為底色,卻由多種顏色匯成的分明四季。在那里,可以慢慢品味冬日的樹木蕭索、寒風凜冽、白雪皚皚,春日里大地蘇醒后的嫩芽新發(fā)、野花搖曳和沙塵滾滾,夏日里隨處可見綠油油的棉田、蘆葦和烈日暴曬的戈壁灘,秋日樹葉由綠逐漸枯萎變黃、飄落一地,連綿棉田被覆蓋上燦爛的白色或彩色棉朵。因為灌溉需要,恰斯農場的每一條路幾乎都連著澆水的渠道,道路兩旁種滿了白楊樹、沙棗樹、桑葚樹和垂柳。孩子們在水渠里捉魚、洗澡、溜冰,大人們則在炎炎夏日躲在垂柳下乘涼洗衣。
小時候,我很喜歡坐在姥爺床邊聽他抽著煙斗講故事,也常常覬覦他那個破舊的書箱。每每得到一本書,他看完后總會馬上傳給我讀,這已然成為我們的默契。姥爺在村里有個好友會說書,人們總喜歡在夜里圍坐在涼席上聽他講《倚天屠龍記》。每次結束他都會說:“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比藗儙еz憾的噓聲散去,度過了一個個美好而普通的夏夜。
每一個在恰斯農場長大的孩子,和恰斯部隊都有著不淺的緣分。童年里,我們熟悉拉練和跑操聲,常見一片迷彩綠,也愛過軍營民謠,《解放軍報》更是我童年的啟蒙讀物之一。猶記得,我初到恰斯農場上學時,學校條件非常惡劣,兩排老舊平房外加一片鹽堿地操場就是全部的教學場地。教室里墻壁裂縫,一到泛堿季節(jié)地下就冒積水,陰冷潮濕,學生們只能在腳下墊兩塊磚頭上課。
后來,軍區(qū)領導組織官兵募捐,選址修建了我的母?!∷瓜M麑W校。這所學校的建成在當時頗為轟動,嶄新的兩層小樓成為當?shù)刈詈玫慕ㄖ琢恋拇纱u上鐫刻著“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八個大字。
我們從來沒有見過為學校募捐的官兵,但每一個從這所學校走出去的學生都會深深感激他們。教育足以改變每個孩子的命運軌跡,也改變了我。在這棟教學樓里,雖然師資匱乏,學習資料奇缺,但是小學和初中生涯卻是格外單純快樂,同學之間喧嘩打鬧、相約上學、偷抄作業(yè)、互贈明信片。后來,我們那一屆成為建校后第一批考入喀什地區(qū)重點高中的學生。其后,越來越多的學生也如當年的我們一樣從這棟二層小樓走向大江南北,展開全新的人生。
離開喀什多年,那里對我來說,不僅是有著沙漠、胡楊、巴扎、囊饃的旅游之所,更是我愛過的故鄉(xiāng)?;赝枢l(xiāng),除了深深的懷念,更多的是感激,感謝那片曾經見證我許多歡樂憂傷的土地,感激那段歲月里所有愛過我我也愛過的人們,包括溫柔的楊柳、連綿的棉田,我都記得你們。
遠隔萬里之外,遙祝故鄉(xiāng)更好。謝謝你曾是我們的樂土和精神家園。
(作者單位:重慶市涪陵區(qū)人民法院)
編輯:蔣起東